房产争得正酣，6岁孩子被砸死，姐姐跳出来：“这房子我不要了！”

今天的故事来自家事法官高辉。一套将要被继承的房子大门，砸死了一个6岁小孩，此时，原房主已去世，新房主还没确定……那么问题来了，到底谁该对此命案负责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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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6月15日，法院院长接待日。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，手里捧着遗像，拼死拼活地向里面挤。身边的保安不敢轻举妄动，只是紧紧盯着她。老太太身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妇，女人不停地抹着眼泪，五大三粗的男人推着老人向前挤。一不小心，遗像被挤掉在地，死者竟是个小男孩，照片里，他裂开嘴冲着众人笑，让人不免瘆得慌。“谁也别踩，谁踩我孙子，我拿这一把老骨头跟他拼命。”老人嘶哑着声音大声嚷嚷着，人群安静下来。只见她用袖子擦擦上面的土，将它紧紧搂在怀里，就像搂着自己的亲孙子，嘴巴里面念念有词地哭着丧。家事法官高辉，在法院门前遇见这场面，也是见怪不怪。谁曾想，下午刚上班，这个案子就转到他手里。高辉仔细查阅卷宗才知道，孩子死亡的地点恰巧跟他手上审理的继承案件重合，继承案件没审结，又来一个死亡赔偿案，真是雪上加霜。还是在上个月，高辉接到一个简单的继承案。李家夫妻二人因病先后去世，留下县城桥北路11号一套二层小楼和解放路38号三室两厅的房子。办完丧事，李家的两个女儿想分财产，谁知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”，表弟李毅拿着一份遗赠协议来争房子。

李毅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，今年三十岁出头，在商场卖手机，家里又有了二胎，妻子全职在家照顾孩子，生活压力很大，至今还没有一套像样的房子。秉承着能调解即调解的原则，高辉给双方调解了两次，发现两个表姐态度强硬，一步都不肯让。“法官，父母在世的时候，我们姐妹俩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，最后养老送终，我们才是父母的亲生子女，按照继承法，房子当然是我们的，怎么会跟李毅有关系？”背着名牌包包的大姐先发制人。表弟李毅说话比较平和：“我姑姑姑夫上年纪之后，身边需要人照顾，两个表姐都嫁得远，回来一次就要大半天。我就住在老人的马路对面，照顾更方便。”按照李毅的说法，因为他时常照顾两位老人，预感时日无多的姑父便在2020年5月写下遗赠协议，将这两处房产都给了他，还在公证处进行了公证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姐满眼鄙夷说：“你越说越离谱，我父母身体都好着呢，怎么就需要你近身照顾呢？我看你就是打我家房子的主意！”原本一脸无辜的李毅，听到说居心不良打房子主意，突然变得有些急躁，涨红了脸在那解释：“姑姑突发心梗，是姑父喊我送去医院的，连姑父的眼病，也是我带他到处找专家看病。”李毅说两位老人均已七十岁多，平时大病小病不少，老人家的两个女儿嫁得远，知道她们又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，很多时候不愿意惊动她们。他离得近，便总是过来尽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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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对方怎么解释，两姐妹就是一口咬定，这个表弟居心叵测，更是怀疑这份遗产赠与协议的真假。大表姐胸有成竹地说：“法官，我们不相信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把房子留给亲生女儿，却给一个外人。我们怀疑这份遗赠协议是伪造的，申请法院对遗赠协议的真实性进行鉴定。”李毅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：“这份遗赠协议确实是真的，我不怕鉴定。只是，我更希望咱们能按照法官的意见和解，我会给两位姐姐一点补偿款。”“法官您瞧瞧，一听说做鉴定就怂了？这份遗赠协议是你伪造的对不对？”二表姐站起身、叉着腰步步紧逼，就像要一口把表弟吞下肚子。李毅又一次无奈地摇摇头，他望向高辉恳切地说：“法官，我同意鉴定，只是鉴定费是不是应该申请鉴定的一方出？说实话，我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四口人，实在很难啊！”经过一番讨价还价，两姐妹终于同意全额出鉴定费。两个女人的经济条件都不错，大学毕业就嫁进城里，都有着体制内的稳定工作，婆家条件也过得去，算得上城市里的新中产。

“距离”有时真的会让感情淡薄，哪怕是亲情。不打电话、不发信息、不再看望，亲生骨肉也会让人失望。

两姐妹始终不相信父母的决定，按照李毅的叙述，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老人，即使在老人生病的最后日子。由于高辉两次调解都以失败告终，最后也只好等待鉴定结论，再做下一步调解。哪知，2021年6月13日，遗赠的鉴定结论还没出来，桥北路11号这套二层小楼就出了事故，6岁男孩冯小帅被房子的铁门砸死。一边是原房主已死，新房主还没有继承，法院无法给冯家立案。另一边孩子家人一直不肯将孩子火化，扬言要到法院门口停尸。法院院长亲自将案件批给高辉，让他发挥家事法官息事宁人的特长，将两案合并审理。高辉了解情况后，劝退了冯家人，约定两天后再来。6月17日，高辉本来约的是先和孩子父母谈话，谁知孩子奶奶也一起赶来，手里又抱着孩子的遗像，一进门就有种让对方“一命抵一命”的架势。高辉很清楚死者家属的心情，按照他之前掌握的规律，还是先让对方诉诉苦、流流泪，发泄发泄情绪，等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再谈。只可惜，孩子妈妈只顾着流泪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：“孩子……怎么会……被铁门砸到啊？”“你别跟法官说那些，就问法官谁赔咱们钱！”孩子爸爸生硬地打断妻子的话，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拳头，感觉随时都可能把谁暴揍一顿。“我天天告诉他啊……危险的地方不能去……他怎么就不听话啊……”孩子妈妈的哭诉还在继续。孩子奶奶突然抱起孩子的遗像，喃喃自语地说：“乖孙子啊，奶奶来给你报仇啊……你在路边走着好好的，那个大门怎么就倒了呢？孙子啊，奶奶一定找出凶手，要不……奶奶也不活了，你等等我，我也跟着你去……”他们口中的所谓凶手，正是桥北路11号这套二层小楼的继承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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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前，医院曾打来电话，希望法院能劝劝孩子家属赶紧火化。高辉本来要劝孩子家属，赶紧给孩子安葬，可这一家三口在办公室这么闹，他也不好说出口。跟原告的这次面谈很失败，他们一直缠着高辉“惩办凶手”。高辉只好安抚住他们情绪，暂时劝回。为了查明真相，高辉跟助理一起到现场勘验。问过邻居才知道，那天冯小帅跟几个小朋友在铁门前玩耍，可关于那天的具体情况，却没人肯站出来说清并作证。“嘿，这套房子就在路边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，怎么都说没看见啊？”高辉助理对邻居的话产生怀疑。高辉也心存疑虑，总觉得大家在隐瞒着什么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他们终于说服一位哄孩子的老大爷出来说说当时的情况，还没等他说什么，他的老伴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，把手里的孩子往老头怀里一推。她给老伴使了个眼色，让他抱着孩子先走，又回过头来对高辉说：“法官啊，不是我们不帮你们。都是听到声音才过去的，我们没在现场，只有小帅奶奶最清楚。”高辉跟助理对望一眼，马上跟冯小帅的奶奶通电话，可她却一直说不在场、不清楚。最后被问急了，竟在电话里大声嚷着，说高辉帮着被告。高辉还想再问几句，她却一下挂断电话。她的举动实在反常，高辉的心中不禁留个大大的问号。

2021年6月底，孩子的家人仍不想处理孩子的后事，还三天两头到法院来吵。高辉只好将两案合并审理，直接开庭质证。谁知，两姐妹联手请了律师，根本不承认自己对孩子的死亡存在责任，而等待继承的两套房产，两人却是锱铢必较。“那房子都二十几年了，大门一直好好的，怎么会突然倒下呢？既然大门口没有监控，也没有其他证据，怎么能说是大门的问题呢？”两姐妹无论怎样都不想担责，抢在律师前面说话。“你还要什么证据？你家大门把别人家孩子砸死，这就是证据。”孩子爸爸大声吼着，好像对方就是杀人犯。双方的矛盾持续升级，在法庭就要撕扯开来。还没有继承到房产的李毅更是喊冤：“我有两个孩子，能理解你们做父母的心情。但房子还没有过户给我，我怎么负责啊？还有，铁门一直都在，怎么就忽然倒了，你们不好奇吗？”“你是想赖账不成，你家大门把别人家的孩子砸死，谁是房子的主人，我们就找谁要钱。如果你们不赔钱，那好，房子归我们也成。”孩子奶奶针锋相对，甚至提出想要拿房子抵债。“我看你们就是想讹钱啊，怎么，讹不到钱，这回想讹房子了？”听说对方要用房抵债，两姐妹也不干了。孩子奶奶马上使出了必杀技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在庭上嚎啕大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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庭上有些混乱，高辉敲了敲法槌让大家肃静。这时，律师跟姐妹俩耳语了几句，姐姐站起来说：“法官，我们要求法庭先分割另外一套房，这套房子查清楚再说，现在谁说得清？我们同意跟表弟和解，先把另一套房子分给我们。”被告的请求是个好机会，高辉赶紧劝走原告：“咱们要先弄清房子由谁来继承，才好提赔偿的事情。今天你们先回去，咱们抓紧时间再开庭。”高辉的唾沫星子飞溅，原告三人却纹丝不动，好像要亲眼见到“真凶”才罢休。他不得不拿出法官的架势，说了一通违反法庭纪律的说辞，才将三人吓走。谁知，原告刚走出法庭，李毅的大表姐就开始嚷嚷着：“我要放弃这套房子的继承权，毕竟出过人命，出租肯定不好租，还要赔偿不少钱。我看孩子奶奶不好惹，将来当了邻居也是闹心。”二表姐也应和着：“李毅，不如你要这套房子，我跟大姐分那套单元房，这个小院我也放弃继承啊。”李毅在一旁搓着手，无奈地摇摇头，面对两个气势汹汹的表姐，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对方的和解要求。如果他只要这套小院，光给马家的赔偿款大概就要二十几万，房子的市价也不过三十几万，外加出过人命，价格还会更低，李毅可能还要倒贴钱。

姐妹俩见他似乎有些动摇，赶紧放缓口气：“我父母这些年对你怎么样，你心里最清楚，你怎么也不该抢我家的房子啊？”李毅有些急促地跟两位表姐解释：“大姐、二姐，这房子是姑姑姑夫生前给我的，不是我要抢。再说我家条件不好，老人也是照顾我，他们这份心意我明白，姐姐们应当也能明白。”“所以，我们都不要小院的继承权，你只要同意把另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我们就好。”两姐妹使出了浑身解数，就等着这个表弟点头。高辉见李毅迟迟没做声，清清嗓子说：“遗赠协议的鉴定结论还没出来，我也给你们时间找证据，咱们之后再审。李毅如果同意姐姐们的和解意见，随时可以给法院打电话，我们可以直接出和解协议书。”李毅闻言如释重负，两位姐姐还要不依不饶，律师在她们耳边小声嘀咕了一下，她们只好拂袖离开。临走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盯了一眼高辉。在高辉看来，这对姐妹只顾自己抢房，从没考虑表弟一家的状况，也无法理解老人的遗愿。

该担的责任不担，该享受的权利却一点也不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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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以后，高辉突然接到了李毅给法官办公室打来的电话，听他的声音很兴奋：“法官，我找到证据了，不是大门的问题……我应当不用赔偿吧？”原来，他铁了心要找到证据，每天都在房子周围晃，天天跟大家聊天。可能是被他的真诚打动，终于有一位买菜的大婶，神秘地跟他说，让他去找一辆出租车，那车经常在这周围趴活，那天好像就在这附近停了很久。出租司机是个热心肠，听说他要看那天的行车监控，二话没说就答应给他。李毅得到有利于自己的证据，迫不及待地将证据传给法院，高辉打开视频一看，简直傻眼。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，应当就是死者冯小帅，带领其他两个小男孩在小院的门前玩耍，玩了一会儿可能觉得无聊，就用左脚蹬着铁门使劲晃，后来越来越胆大，两只脚都蹬上铁门，双手使劲摇晃着铁门，嘴上还得意地笑。铁门晃得越来越厉害，另外两个小朋友赶紧跑开，只剩下他没来得及跑，一下子被压在铁门下面。监控没有声音，但铁门轰然倒下，直接把孩子拍在铁门底下，这个瞬间直让人揪心。铁门倒塌的声音，引来不少人围观，小帅的奶奶第一个冲过去。而就在这之前，她正背对着铁门，跟邻居聊得火热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
2021年7月8日，再次开庭，这段视频证据在法庭上播出后，小帅的妈妈撕心裂肺地尖叫着，之后突然回过头抓住小帅奶奶的衣服就骂：“你不是说去买菜不在场吗？是你害死我儿子，你为什么不看好他啊，为什么啊……”小帅妈妈看上去很文弱，几次见面就是一直哭，很少说话，这一次却在法庭上发了飙。小帅奶奶一直低着头，任由儿媳撕扯，嘴里边哭边念叨着：“该死的是我啊，是我该死啊……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孙子，让法官判我死罪吧。”老太太的头发被儿媳抓得散开，身子被用力摇晃得像个木偶人，她呆呆地任由儿媳发作，像是一心要赴刑场。法警拦在两个女人中间，硬是将她们分开。小帅妈妈索性趴在桌子上痛痛快快地哭喊，而法官不得不让大家控制情绪，中间休庭十分钟。高辉让助理安抚一下孩子母亲的情绪，自己将小帅奶奶带到旁边的办公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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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可能太害怕，手放在膝盖上，腿不停地抖。高辉将一杯热水递给她，她不知所措地接过来，十指分开使劲握住杯子。可能老人担心自己在法庭上说了假话被处罚，她一直不敢抬眼看高辉。高辉安静地等待她平复内心的不安。空气凝固在那里，只听见钟表指针的滴答声。终于，老人开口了：“法官，您判我罪吧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，我不该跟人聊天，害死我的亲孙子。”她终于崩溃地大哭，眼泪一串串地滴在面前的杯子里。“我太害怕啊，没敢告诉儿子儿媳事实，怕他们再也不理我。失去孙子再失去儿子儿媳，我下半辈子要怎么过啊？”她始终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，始终不敢抬头看高辉。“老人家，这件事只是个意外，没有谁对谁错，您不会被判有罪，孩子的父母也会原谅您，只是给他们一些时间。”高辉本想提起“监护者责任”问题，此情此景，法律名词如鲠在喉，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。重新回到法庭，孩子奶奶主动承认自己的看护疏忽，愿意承担责任。只是她在法庭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一直说孩子是自己害死的。孩子母亲一脸僵硬的表情，没有再看婆婆一眼，对于赔偿的数额也失去兴趣。

经过沟通，孩子父母终于同意尽快将孩子遗体火化，协商后李毅也同意担负孩子遗体的保管费用。鉴于当时的天气，下过几场大雨，房子的主人应当对大门进行维护，如果维护得当，即使孩子主动摇晃，也可能不会发生这起惨案。最后，高辉判定此次事故双方各担50%的责任。

“双方各打五十大板”不是法官在“和稀泥”，而是面对这样的案情，原被告各担一半责任，往往是最容易接受的结果。

她们哪里知道，亲情就像空气一样，无声无形却又无处不在，悄无声息却弥足珍贵呢？

望着他们的背影，高辉摇了摇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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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湫女

排版 |蝈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