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遗产大战正酣,女保姆甩出录音:最后的遗嘱在我这!

时间:2022-10-05 03:40:06 来源:情感 关注度:147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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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2月22日,我正在办公室看案卷,只听外面一阵吵闹,一个女人冲过法院的层层关卡,一路杀到我的办公室,见法警小张冲我无奈地摊摊手,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我是北京市郊区法院的家事法官高辉,负责审理离婚、继承等与家事相关的案件,主要任务是做好调解。面前的女人已经上了年纪,头发烫成一排小卷,又焗成当下流行的栗色,看上去整齐而利落。我示意她有事坐下慢慢说,她放下手中的包,却没有要坐的架势。助手白琳琳机灵地将一本案卷塞在我手上,转身给她端水。我低头迅速翻看卷宗,身份证号显示她已经70岁,看来保养得不错,身材一点没走样,脸上的皱纹也跟她的实际年龄不搭。“我一辈子都没做过亏心事,上了年纪却被人家告,还要被赶出家,真是太丢人了。法官你要给我做主,我说什么也不离开这个家。”被告说得不卑不亢,我赶紧把椅子挪了挪,坚持让老人坐下来。她自称魏老师,絮絮叨叨跟我说起了事情的原委。2008年春天,55岁的魏老师经人介绍认识了70岁的谷局长,即使有些年龄差,两人却相当聊得来。两人都喜欢读书和旅行,也都喜欢鼓捣一些花花草草,就连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,都是奇迹般的同步。经历风霜的老年人,认真谈起恋爱更是简单而直接,才见过两次面,两人就开始谈婚论嫁,甚至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,不想错过彼此的缘分。可是,双方的儿女并不看好这段婚姻,甚至商量着要“棒打鸳鸯”,原因就是谷局长的房子要拆迁。说来也巧,魏老师跟谷局长见面时,还没听说拆迁,谷局长的儿女们也没有强烈反对这门婚事。可两人刚打算领证结婚,拆迁的消息却从天而降,由于易地拆迁,新房已经盖好,同意拆迁就可以马上搬进新房。“那时候,老谷像孩子似的特开心,迎娶新人住新房,他说都是我带来的好运气。房子是精装修,只要添置几件新家具,我俩就能开始新生活。”我从魏老师的眼神里,读懂她对美好新生活的强烈憧憬,而她看了我一眼,却叹着气说:“唉,可他的孩子们却觉得我是为了房子才和老谷走到一起的!”她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,这场婚姻的阻力很大,双方的子女都不同意这门亲事。“他们四个人轮流给老谷做工作,一直在背后说我坏话,还说我着急结婚是为房子。我真是哽不下这口气,想想自己一辈子都堂堂正正,这婚我还结定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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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她说完,我疑惑地望着魏老师,这种情况下,她要怎么结婚呢?见我一脸狐疑的表情,魏老师坚定地说:“不领结婚证,我直接答应他们不领证。”我连忙抓住这关键信息追问她:“你们没领证就开始过日子吗?也就是说你们不是合法夫妻?”魏老师点了点头,然后掰着手指头给我算起了账:“房子回迁之前,还需要交20万的补差款。老谷将两个儿子找来,让他们各出10万,将房子的补差款交上,以后这套房子哥俩可以一人一半。”我理解谷局长的心思,儿女不同意结婚就是怕房子给了外人,只要将房子留给两个儿子,结婚也不领证,大家就不会再反对两个人在一起。可事情没这么简单,魏老师的孩子一听这结果,也开始反对两人的婚事。还说谷局长结婚没诚意,不但没领证,连房子都直接分给儿子,也闹着不同意母亲再婚。“我俩是哪边都得罪不起,最后只好把孩子们都叫过来,签了份协议:这套房子我不要,唯一的条件就是两人同居期间,他的退休金归我掌管。”好事多磨,魏老师和谷局长在2009年终于完婚,双方子女虽都不大情愿,但也勉强接受了。“你说一晃都过了十几年,我尽心尽力照顾他们的父亲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现在眼看着老谷不行了,他们平日不见来关心老头子,这个时候每天跑来抢什么照顾权,竟还到法院把我告了,高法官,您评评理。”面对一筹莫展的魏老师,我只好劝劝她:“您的心情我能体会,如果您愿意调解,我也会把原告找来了解一下情况,咱们最好走调解,这样也不会伤了双方感情。”“我人正不怕影斜,开庭判决也不怕,如果他们同意调解,我也可以配合。”魏老师越说越激动,我还有两个庭要开,只好跟白琳琳一起,好说歹说将她劝回家。事物都具有两面性,法官不能偏听偏信,只有挖掘出事情的真相,才能让双方对判决心服口服。2021年元宵节过后,白琳琳联系到谷局长的两个儿子,没想到他们讲了两位老人婚后的故事,版本跟魏老师说的相差甚远。在谷局长儿子的眼里,魏老师精于算计,年龄相差15岁,却像老房子着火似地谈起恋爱来,没见几面就要闪婚,他们分析主要是因为这套房。2008年夏天,旧房拆迁分了一个8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,两位老人不顾子女们的反对,把东西直接搬到一起就过上小日子,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,他们就不好再阻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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谷局长和魏老师都有隔代的晚辈要照顾,谁都替自己亲生的孩子考虑,不愿意照顾对方的孙辈。魏老师的亲孙子小宝已经读小学,平时还要魏老师接送,谷局长有些微词,也是敢怒不敢言。谷局长每月有几千块的退休金,这些钱都由魏老师掌管。谷局长曾做过两次心脏搭桥手术,手术费、住院费,魏老师都不愿意出,除掉报销之后还需要交的几万块钱,她直接让谷局长的两个儿子结账,两个人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为了几万块钱,两兄弟也不好在父亲面前嚼舌根。直到现在,谷局长还不清楚,那些钱是两个儿子出的。总得来讲,两位老人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,双方子女也都相敬如宾,但也是面和心不和,各自打着小算盘。这样的日子,一下子过了十几年。2020年8月,谷局长突发中风意识模糊,在ICU住了几个星期,总算是捡回一条命,魏老师忙里忙外,一直没让谷局长的子女插手,只是将谷局长接回家静养,要求两个儿子出钱雇保姆照顾。两个儿子在保姆市场挑了半天,魏老师一个都不满意,最后还是她亲自带回一个河北籍的保姆小刘,工资要得不低,但手脚麻利,人看上去也机灵。小刘成了魏老师的得力帮手,那些又脏又累伺候人的体力活,她全权交给小刘处理,魏老师完全成了一个甩手掌柜。每天吃完晚饭,魏老师就会准时到公园跳“广场舞”,她对“广场舞”已然到了痴迷的程度,风雨无阻。两个继子对此很有意见:“你看,人都快不行了,她还有闲心去跳舞?”另一项让魏老师着魔的事情是买保健品,也许是谷局长生病让她突然有了尽早保健的想法,广告里的产品再贵,她都会毫不吝啬地出手,跟她一贯的勤俭作风大不一样。这也引起谷局长孩子们的不满,那些钱都是谷局长的退休金,他们认为,魏老师努力挥霍掉这些钱,就是不打算将钱留给别人。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改换一下就是“久病床前无贤妻”。2020年底,谷局长的情况越来越糟,大年三十过后,两个儿子就没能看过父亲一眼。之后,魏老师开始跟两个继子提房子的问题,一听说魏老师提房子的事情,谷局长的两个女儿也掺和进来,说继承房产也有自己的份额。双方谈过几个回合,但对于房子的归属问题,根本无法达成一致。大家都提出应当让魏老师的儿女将她接回家,一听这话,魏老师的儿女也急了:“替你们照顾父亲十几年,现在却要赶人走,偏不走!”一段时间里,除了魏老师和小刘,其他人很难再见到谷局长。“即使我们敲门,魏老师都不给我们开。这样几次之后,总怕让邻居们听见不好,我们才不得不起诉。我们没有别的要求,就是想照顾老人。”说到最后,谷局长的儿子们颇有点义愤填膺的感觉。就目前情况来看,双方如果能一起照顾老人,共同送老人最后一程,那才是最好的结果。但就第一次调解的情况来看,很显然,谷局长的孩子们对魏老师很有意见。我之前接手的案子都是子女不照顾老人,这个案子中双方却拼命抢着照顾老人,说白了,大家表面在争夺照顾权,话里话外却透着对老人财产的觊觎。

透过案件的冰山一角,看出双方隐藏在平静海水下面的真实欲望,那才是一座更可怕的冰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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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3月8日,我还没来得及进行第二次调解,却得到消息——老人已撒手人寰。听助手白玲玲说,因为子女与魏老师闹得不可开交,到处找人打官司,临终前只有保姆一人在场,听起来十分凄惨。四兄妹将父亲的丧事办完,我以为他们会马上撤诉,这件争夺照顾权的案件应当直接结案,毕竟老人已经走了,也就没有多余的纷争了,官司也自然不用再打。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,魏老师却提起反诉,要求继承那套房子。四兄妹更是聘请律师应战,他们对我斩钉截铁地说:“房子,绝对不会给她。”2021年3月15日,四兄妹和魏老师为争夺老人的遗产对簿公堂。即使出钱请了律师,四兄妹还是一个不落地到场。而魏老师这边,却由她一人单枪匹马应战。“结婚协议”成为四兄妹争夺遗产的有力证据,那上面黑纸白字写着,魏老师放弃房子的权益,谷局长的工资归她所有。四兄妹依据协议中的“放弃房子权益”,强烈要求魏老师立即从房子里搬出去。魏老师在法庭上陈述了自己替他们照顾父亲的艰辛,而且表明自己跟谷局长虽然没有领证,但有婚姻之实,现在自己没地方住,只能住在这套房子里。双方都拒绝我提出的调解建议,而是直奔主题——争房子。

原本为争夺照顾权而进行的较量,在此时此刻变成掩饰不住的贪婪。撕扯掉盖在脸上的神秘面纱,大家都露出真面目。

为了争房子,双方各不相让,而我也左右思量该如何平衡各方权益。魏老师多年都在尽照顾义务,而现在没地方住也是现实,按照最新民法典,没有居住场所,有长期同居关系,法官可以判她居住权。谷局长两个儿子当年出了20万补差款,算起来房子的升值应当也有好几倍,谷局长当年虽说过等他百年之后,这套房子归两个儿子平分,但没有进行任何公证,更没有过户,房子所有权人的名字一直是谷局长,两个女儿也应当有继承权。原本“团结”的兄妹四人,因为房子的归属也起了纷争,儿子们认为“父亲口头承诺过房子归他俩”,女儿们认为“大家都是父亲的合法继承人,应该平分房产”。为了争房子,两方对峙变成了三方会谈,我试着调解,找到一个能让三方都满意的方案,但谷局长的儿子们咬死房子就是他俩的,魏老师这边则一副“看你们奈我何”的样子,表示她就要住在这不挪窝,死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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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我和助手白琳琳不停给三方做思想工作的时候,2021年3月20日,老人的保姆小刘给白琳琳打来电话,说她要为法庭提供老人最后时光的一段录音遗嘱。保姆小刘在电话里讲,老人处在弥留之际,身边的亲人都忙着打官司。老人时而清醒、时而糊涂,清醒的时候就会问她,魏老师呢?孩子们呢?小刘知道他们在打官司,不好意思告诉他实情,就说他们都忙。“那些日子,魏老师常常不在家,她每次出门都嘱咐我,不能给外人开门,千万不能让谷局长的儿女们来看他。我一直搞不清楚状况,实在被我问急了,她才告诉我,她不能让谷局长的儿子们得到最后一份遗嘱。”

根据2021年1月1日实施的《民法典》中的规定,对于立有多份遗嘱并且内容相抵触的,以最后时间订立的遗嘱为准。

听魏老师说后,小刘才知道民法典修改了遗嘱的效力认定,也就是能得到最后一份遗嘱的人,才能最终得到老人的财产。小刘这才明白为什么魏老师三天两头跑法院,大家争夺老人的照顾权是假,为了最后一份遗嘱才是真。听小刘说出事实真相,我的心不由得一阵抽动。不过,这场戏的结局,一定让他们大跌眼镜——因为,保姆小刘明白双方打官司的真相之后,竟亲手录下了最后一份遗嘱,而这份遗嘱,跟她也有关。得知小刘手上有最后一份遗嘱,白琳琳连忙让她带着证据赶到法庭以验真假,也为我们下一步的调解打开突破口。不一会,看上去很淳朴的小刘就风尘仆仆赶了过来。白琳琳给她倒了一杯水,她一饮而尽后,拘谨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,给我们说起了原委。原来,小刘的儿子今年考大学正发愁学费,她听魏老师说了遗嘱的事情后,有些动心。之后,她对老人的服侍更加殷勤了,每次给老人喂完饭后,她就给老人做全身按摩,趁老人清醒的时候,她就不停念叨孩子读书的事情。在老人最后的日子里,小刘对老人的照顾可谓尽心尽力。她从来不直接开口要钱,只是不停诉苦,不停努力表现,希望谷局长能够意识到她的用意,但她再三向我们保证,从始至终,她都没有主动提出任何要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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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谷局长知道我的情况后,很同情我的遭遇,知道我儿子成绩不错也表示惜才,说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后给我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,他说他存款里面的钱愿意给我5万块,他愿意将那钱给我儿子去读书,还说感谢我的照顾。”说完,小刘举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,很严肃地说她绝对没有逼迫谷局长,而且现场有她找来的两位见证人。“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录音交出来?”我追问小刘。“当时谷局长还没走,我听魏老师提起过这个什么遗嘱的修订,我如果当时告诉他们谷局长的录音后,魏老师肯定会要求他重新录。”就这样,得到录音遗嘱的小刘,一直看着魏老师和继子打官司,却没有将录音交出来,直到谷局长去世。“谷局长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,那你为什么现在才交到法庭啊?”我继续问。小刘有些脸红地说:“我其实心里一直有点挣扎,感觉用这种方式找一个将死之人弄到一笔钱,有些不正当,也觉得对不起魏老师,本来不那么想要的,但是现在魏老师和他们的官司越打越大,我也实在需要这笔钱,就不知廉耻地来了。”得到了最新的遗嘱,我让助手白琳琳联系了三方代表,告知2021年3月28日再次开庭。法庭上,谷局长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,他的声音很微弱,但事情一件一件却说得很清楚:“明富、明强啊,我应当不行了,房子当年是你们出的钱,应当归你们;明霞、明兰日子过得不如你们好,对我和你妈也孝顺,房子归你们之后,你们每人拿出20万,也算帮帮姐姐们。”这时,谷局长的两个女儿低声抽泣着,两个儿子也沉默地低着头。停顿了一会,听声音好像是老人歇了好一会儿,喘着粗气继续说:“还有,小魏没名没份地跟我过了十多年,她也上了年纪,你们要尊敬她,房子如果她想住,可以住到老,你们不要赶人家走。”一听这话,魏老师一时憋不住,趴在桌子上哭起来。录音里继续播放着老人的交待:“小魏啊,这些年我的工资都一文不剩全部上交到了你那,请把我的钱拿出5万块给小刘!这些日子只有小刘陪着我,她家儿子今年考大学,学费还没凑够,把这笔钱给她,算是随个礼,也是对她的感谢。”老人的话越来越顺畅,但情绪也越来越激动,最后的几句话还有些哽咽:“你们一定要记住‘家和万事兴’。其他我也没什么要说的,这是小刘帮我录下的,我离开人世以后,小刘会把录音交给你们。”听到这里,几个子女全都掉下了眼泪。最后,大家一致按照老人最后的遗嘱分配了财产,保姆小刘也顺利拿走5万块钱。魏老师如愿得到房屋的居住权,原被告双方在一定程度上达成和解。此案终于完结,但我耳边却还是回响着老人临终前,哽咽着说出的最后一句遗嘱:“你们一定要记住‘家和万事兴’。”如果一开始这个家和,就不会闹上法庭对簿公堂,不会在老人最后弥留之际被他人钻了空子,更加不会错失陪伴老人的最后一程、那么珍贵的时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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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四娜

排版 | 茉茉

校对 | 沐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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